陈赓大将一生胜绩无数,在十位开国大将中功劳似仅逊于粟裕大将。对阵国民党军中的黄埔将领,陈赓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游刃有余,难求一败。
但世上无常胜将军,强如陈赓大将,当年也曾在一位非著名国军将领手下,大意翻了船。此事就是发生在1948年5、6月间的宛东战役。
一、刘帅想打个漂亮仗
1948年5月,为了保障粟裕在豫皖苏鲁一带歼击邱清泉第5军。刘邓二位大概也知道粟裕给中央立军令状要吃掉第五军之事,故决定集中主力在南线打大仗,把驻扎在临颍县的胡琏整11师抑留在南线,好给粟裕减少压力。
当时南线国民党军,以汉口的白崇禧华中剿匪总司令部为中心,共指挥信阳五绥区、合肥八绥区、南阳十三绥区、阜阳十四绥区、襄阳十五绥区和鄂北的张滏第三兵团等部队。
刘伯承把中野部队分为东西两大部分,东面由陈锡联统一指挥1、3、6纵打确山,一面吸引胡琏南下,一面吸引在信阳绥区的张轸兵团东进。西面由陈赓统一指挥2纵、4纵和华野宋时轮10纵,在南阳以东等待抓住张轸兵团。南阳古称宛,故此役称为宛东战役。
这本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战役,如果一切顺利,中野大概率会完成歼敌一个兵团的目标,和北面的豫东战役交相辉映。但具体实施过程中,却一再出问题。
1948年5月28日,在白崇禧命令下,张轸兵团果然向东开进,准备救援确山,确保平汉线。
刘伯承的核心意图就是把胡琏吸过来但不打,由华野陈唐兵团和中野6纵一部拖住之,而掉头合东西两大集团之力,把张轸一口吃掉。陈赓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吃一顿给部队补补血——之前的宛西战役没打好。
不得不说,从刘伯承到陈赓,乃至4纵各个旅的指挥员们,都有点小瞧这个张轸了。
张轸所部整编第10师、20师、58师,刘伯承认为是弱旅,这个判断大概是准确的。整10师(熊绶春)是中央军,整20师(杨干才)是川军,整58师(鲁道源)是滇军,张轸本人出身河南的旧军阀镇嵩军,没有特别明确的派系属性,这样一支部队,按常理来说拼凑在一起不会有什么战斗力。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按常理发展,关键问题就出在这个张轸身上。
我们大致看看张轸的情况,注意,我们不做简单的人生履历列举,而要看出其中的几个关键点。
张轸出生于1894年,对比我军战将,以十大元帅和十大将而论,除了朱老总(1886)、刘帅(1892)、张云逸(1892),余皆小于张轸。年龄和能力能划等号吗?当然不。年龄一般只和见识、阅历挂钩,只是张轸为人做事极其用心,把年龄与能力结合在了一起,数十年戎马生涯积累了深厚的经验和相对敏锐的判断力。
他早年经历了辛亥革命,上过保定军校,保送至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在日本待了4年。回国后参加过河南的镇嵩军,又辗转到西北军、湘军(程潜部),归入蒋系。台儿庄之役,张轸所率之杂牌军改编的110师与日军血战,虽不是正面主攻部队,却能发挥极突出之作用,打击日军侧背,使其不敢放胆围攻台儿庄。是役110师战斗40余天,伤亡四千余官兵,其中一部分为我豫北子弟兵。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评其为“运动战第一”。
这个所谓运动战,不能和解放战中我军的运动战相提并论,但以张轸所率这个110师的条件,河南兵、湘兵和东北兵各一部组成一个杂牌中的杂牌师,能在精锐日军当面坚持40多天居然没被击溃,且起到相当有力的牵制作用,张轸的个人能力无疑是极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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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张轸的精明程度
张轸先后担任过13军和66军军长(此66军和后来宋瑞珂那个整66师不是一个部队),这两支部队都是正牌中央军嫡系,张轸率66军到缅甸打过一段时间,虽无十分过硬的战绩,不过细察其战斗经历,绝非汤恩伯、刘峙、蒋鼎文之流所能比。
即如武汉会战,张轸向时任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建议,不应被日军的进攻限定死我们的作战范围,应化被动为主动,以13军和18军先进进攻瑞昌,以攻对攻,打乱日军进攻阵形。陈诚虽认同这样的战术思想,但以武汉会战不能轻易弃城以碍国际观瞻为由,没有采纳此议。
周恩来在抗战中与张轸有过接触,赞誉他为国民党将领中有影响力、有地位的将领。蒋介石对张轸的看法亦略同,因此不愿他长久执掌一线作战部队。1946年张轸先后担任郑州绥靖公署和武汉行辕副主任,与此同时蒋把他指挥过的一些部队都调往他处,只让他担任空头指挥官。
正是这样时时被猜忌、时时被剥夺权力、又时时与劲敌作战的环境,把张轸逼得不得不经常观察形势,即如游魂于野地的孤狼,不观察好形势随时就有丧命之虞,这是他区别于绝大多数国军将领的一大特点。
张轸担任信阳五绥区司令,仍无自己的亲信部队,连信阳的城防都是华中剿总派来的一个团担任,形容其为光杆司令也不为过。张轸的副司令赵子立为了和几个师长搞好关系,请他们看河南地方戏,整20师师长杨干才开场没几分钟就走了,赵子立讽刺他:“四川耗子,领略不了中原文化,走你的吧。”(事见《文史资料存稿选编之全面内战中篇》)
在宛东战役之前,张轸曾受命率整20、整58两师进援阜阳,副司令赵子立下的命令,整20师师长杨干才不愿接受,怕打头阵会被歼灭。鲁道源亦不敢先行进攻,张轸对此也无可奈何。
带这样貌合神离的部队,张轸更须瞻前顾后,否则一旦有失,丢了一个整编师,势必要被蒋介石法办。
三个师感到信心不足,按国防部和华中剿总的部署,张轸兵团和北线胡琏部队进行南北夹击。但夹击的是刘伯承主力,哪里有信心呢,只能打一步看一步,走一步退两步。
张轸的谨慎、担忧和三个师长不谋而合,反而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内部的团结,各师分属不同派系的矛盾暂时被掩盖了,他们时刻观察着中野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便要跑路,南北夹击之决心很不坚定。
反倒是中野,尤其是陈赓指挥的西集团,明显有些误判。
三、陈赓和爱将们集体掉线
张轸兵团向确山开进,刚走到社旗县,就被4纵10旅(旅长周希汉)、12旅(旅长刘金轩)拦头一击。
张轸的3个师以密集队形前进,彼此都不敢离太远,是以保持了比较强劲的攻击力,一连向10旅、12旅发起了十几次进攻,双方都有不小伤亡。
当晚,周希汉认为,10旅的任务是牵制敌军,而不是主打。打了一天部队比较疲劳,因此率部与张轸兵团脱离接触,在社旗县以北休整待命。
张轸兜头挨了一棍,感到情况有异。副司令赵子立劝他立即就近返回南阳城,与十三绥区的整编第9师靠拢,且那里有城防工事,万一刘伯承主力来了也不怕。
张轸此时尚未判明情况,并不想稍遇挫折就返回,毕竟南北夹击的命令仍然在生效中,还没遇上共军大部队就返回,对国防部和白长官都不好交待。正巧南阳绥区司令王凌云还发电报说准备派整9师来援助张轸,张轸遂决意再向东走走打打看。
这时,又出现了变数。
张轸用无线电与在信阳留守的五绥区副司令朱其平联系,朱其平说,围攻确山的刘伯承部队已放弃围攻,似在向南阳和确山县之间转移。
为什么要问朱其平呢?这个朱其平也是信阳人,是张轸的老乡,之前担任河南保安4旅旅长,张轸邀其担任五绥区副司令,国防部虽未同意,张轸却让他以副司令身份在信阳帮助指挥部队。
危急关头问自家人,这是古今不易之理。朱其平一说这个情况,张轸便觉大事不好。
他根据经验判断,刘伯承作战一向习惯用绝对优势兵力围歼国民党军,此时确山已无战斗,而豫南潢川、老河口乃至襄樊等处均无大战,可以判断刘伯承绝对是在集中兵力,打谁呢?只有他张轸目前集中兵力处于被攻击状态。
张轸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猜的非常准。当周希汉阻击张轸兵团一天的消息报上去之后,刘伯承大喜,当即命令陈锡联率1、3、6纵迅速向社旗方向奔袭,准备合围张兵团。
陈赓也认为大鱼即将上钩,便也命令西兵团主力迅速向东移动,准备在泌阳县羊册镇会师围歼张轸兵团。
此时,中野的口袋阵出现了巨大漏洞。
绝大部分主力都在东面,而张轸兵团的西面,只有一个4纵22旅(查玉升)。这个旅也认为张轸已经东去,西面的兜底部队可能就没有太大的事了,因此放松了戒备。
张轸完美地抓住了这个漏洞。
四、宛东战役的教训
朱其平也劝张轸赶紧返回,防止被刘伯承大军合围。张轸与朱其平都知道陈赓善于监听国军电台,故而三次通话都用日语。但仍怕信息被陈赓侦知,最后一次通话时,张轸假意说:“我的命令已下,明天向春水前进(在驻马店,即仍向东攻击前进)。敌人虽多,但我有把握打垮他,请你放心。”
张轸转头就向白崇禧请示要返回南阳,未得白之同意,即先斩后奏向南阳方向撤退。
查玉升的22旅虽布在张轸兵团撤向南阳的必经之路,但未能及时发现敌军经过,直到过去了方始察觉。
这时,从南阳来援的整9师也与张轸兵团会合,4个师靠拢在一起,张轸这才松了口气。
陈赓懊悔不迭,指挥西集团各纵全力追击,但只抓住了张轸兵团的一个尾巴,歼灭了整58师一个旅和师直部队,敌师长鲁道源躲到麦地里逃走。
这场战役,与张家口、新保安之战略有相似之处。
伟人的战役目的是要把郭景云35军截留在张家口围歼,不使其与北平西来的援军会合。杨成武误判郭景云会全力西逃到绥远老巢以为傅作义保存家底力量,故而把主力留在西面,而张家口东面空了门,35军并不向西而向东撤返北平,一冲就过去了。若不郑维山及时赶到强行咬住35军,最后杨得志兵团成功将其围死在新保安,只怕伟人对杨成武就不是批评一顿那么简单了。
刘伯承后来总结宛东战役,说本有两个机会可包围张轸兵团,一是周希汉指挥10、12旅阻击时,若是死战到底,把张轸拖住,最有希望争取时间让中野2纵和华野10纵赶来。合3个纵队之力,即使吃不掉张轸,也会死死缠住,陈锡联东兵团再赶到,必能歼灭之。
第二个机会是查玉升22旅,如能及时拦住并设法阻击,附近的桐柏军区28旅亦能赶到,纵使抓不住张轸3个整师,缠住一个或两个应当有可能。
结果因为陈赓、周希汉、刘金轩、查玉升等几位的集体误判,尤其是对敌司令张轸个人作战特点的轻视与误解,让张轸活活逃出必死之局。
刘伯承批评陈赓“是未能把握基本情况发展的规律,迷失战役指导方向的重大教训。”
再观这场战役张轸的发挥,可发现我军的作战套路并不是多么高妙到古今用兵高手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也是时刻变化着的、会出现失误的。
其他战场国民党军之所以屡屡中招,乃在于用僵化的、孤立的思维看待我军作战套路,不善于变化。
这并非国军将领智商、能力不及之故,根源在于国民党军的指导思想和作战作风,脱胎于旧军队而有诸多局限,过多考虑政治、派系等因素,没有单纯地就军事而思考军事,把简单的事情无限复杂化。
试想,若是彭林刘徐粟在指挥部队作战时,时时要考虑友军找横炮、使绊子、隔岸观火、吞并自家实力,以这五位绝顶高手的本事,也未见得能把作战方案执行到底。
世上做事,既要善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搞透简单事物的本质规律。更要善于把复杂事情简单化,该专心做事时一定要纯粹、坚持。其中规律,殊非轻易驾驭之把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