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冷气出风口的低鸣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周以宁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压迫得有些困难,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试图维持住作为顶尖海归博士的体面。
但那只按在她简历上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彻底击碎了她的镇定。
那人逆着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不清面容,只有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八年。”
那声音像是在咀嚼这两个字,带着一丝玩味,更多的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周以宁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为了躲避一个你从未见过的人,你在波士顿的实验室里,吃了整整八年的冷三明治?”
对方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却像是一下下敲在她的心口上。
“这就是你所谓的,追求科学真理的决心?”
01
八年前的那个夏天,对于周以宁来说,是一场闷热且令人窒息的噩梦。
蝉鸣声噪得让人心烦意乱,母亲坐在老旧的沙发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宁宁,那孩子家里虽然是做煤炭起家的,但人实在,家里有钱,你嫁过去不吃亏。”
周以宁当时正埋头整理着出国留学的申请材料,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妈,我要去读博,我要搞科研,你让我嫁给一个暴发户?”
在周以宁的认知里,那个所谓的相亲对象,就是这世俗泥潭中最具象化的代表。
听说那人连大学都没正经读完,早早就混迹社会,满身铜臭。
如果要她放弃去麻省理工的机会,留在这个小县城给人生孩子,还要面对一个只会谈钱的男人。
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读书读傻了吗?女人最后还不是要回归家庭?陆家说了,只要你肯嫁,他们资助你读完博士都行。”
母亲的话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周以宁那颗高傲的自尊心。
她不需要资助,更不需要这种带着侮辱性质的“交易”。
当晚,周以宁就买了一张最快离开的站票,逃也是的离开了家。
她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给家里发了一条短信:“我不嫁,死也不嫁。”
然后她拉黑了所有可能联系到她的亲戚,只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周以宁在心里发誓。
她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
她要站在学术界的顶端,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的价值绝不是成为某个暴发户的附庸。
波士顿的冬天很冷,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为了省钱,周以宁租住在地下室,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实验室里那些白人男同学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轻慢,觉得她这种亚裔女孩只是来混文凭的。
她咬着牙,把所有的时间都泡在数据堆里。
没有社交,没有娱乐,甚至没有一顿像样的热饭。
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母亲嘴里那个“有钱实在”的暴发户。
那种深深的恐惧和厌恶,就会化作无穷的动力,推着她继续往前走。
八年时间,她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发表了三篇顶刊论文。
由于在半导体材料领域的突破性研究,她成为了导师最得意的门生。
甚至有硅谷的科技公司开出百万年薪挖她,都被她拒绝了。
因为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国内的邀请函。
普航高等研究院,国内最顶尖、最神秘的科研机构,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那里的首席科学家,是目前国际上量子材料领域的传奇人物。
那是周以宁仰望了许久的偶像。
那一刻,周以宁觉得自己的复仇终于完成了。
她要带着一身光环回去,把那张金光闪闪的履历拍在所有人面前。
告诉他们,她周以宁,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她自己就是豪门。
回国的航班上,周以宁看着窗外的云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个连名字她都懒得记的相亲对象,恐怕现在正挺着啤酒肚,在麻将桌上虚度光阴吧。
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云泥之别。
02
普航研究院坐落在京郊的一处幽静山谷中,安保级别高得吓人。
周以宁拖着行李箱站在大门前,看着那充满未来感的建筑线条,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这里才是属于她的战场。
入职手续办得出奇的顺利,人事主管对她客气得有些过分。
“周博士,您的实验室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三楼,紧挨着首席的办公室。”
听到“首席”两个字,周以宁的眼睛亮了一下。
“请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首席科学家?”
她在国外的期刊上读过这位首席的文章,署名是“L.C.”。
那如手术刀般精准的逻辑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曾无数次让周以宁在深夜拍案叫绝。
她这次回来,一半是为了证明自己,另一半就是冲着这个人来的。
人事主管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容。
“首席比较忙,而且……他脾气不太好,您以后会见到的。”
周以宁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天才嘛,有点怪脾气很正常。
她被带到了自己的实验室,看着里面世界顶级的设备,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里的一台电镜,就抵得上她老家几套房。
“周博士,这是您的门禁卡,另外,首席让给您带个话。”
人事主管递过来一张黑色的卡片,欲言又止。
“什么话?”周以宁接过卡片,小心翼翼地收好。
“他说,虽然是海归,但普航不养闲人,先做出一组有效数据,再来谈待遇。”
周以宁愣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腰杆。
“请转告首席,我不需要特殊待遇,我会用实力说话。”
这才是她向往的工作环境,纯粹,靠实力说话,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周以宁一个下马威。
她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困扰了项目组半年的难题——常温超导材料的稳定性测试。
之前的负责人因为压力过大辞职了,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
周以宁一头扎进了实验室,连续三天没有迈出大门一步。
就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她的老家。
周以宁眉头紧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宁宁啊,我是你王姨。”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热络却让周以宁感到生理性厌恶的声音,是当年的媒人。
“王姨,我在工作。”周以宁的声音冷了下来。
“哎呀知道你忙,是大科学家了嘛。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那谁……陆家那小子,其实还没结婚呢。”
周以宁握着移液枪的手猛地一抖,珍贵的试剂滴落在了实验台上。
“王姨,我有男朋友了,在国外谈的,也是博士。”
她撒了个谎,只想尽快切断这个话题。
“真的假的?你妈可没说啊。宁宁,陆岑那孩子现在也不错的,虽然没啥大文化,但生意做得大……”
“我不感兴趣。”
周以宁粗暴地打断了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陆岑。”
这是她八年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仅仅是两个字,就让她感到一阵反胃。
就像是一块精美的蛋糕上突然落了一只苍蝇。
为了平复心情,周以宁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咖啡。
刚走到拐角,就听到两个年轻的研究员在闲聊。
“听说新来的那个海归女博士,脾气挺大的。”
“大有什么用?这项目首席盯了三个月都没突破,她能行?”
“哎,你说首席也是,明明身价几百亿,非要窝在这山沟沟里搞科研,图啥?”
“嘘,小声点,首席最讨厌别人提他的家世。”
周以宁端着咖啡的手顿在半空。
身价几百亿?
看来这位神秘的首席,背景也不简单。
不过这更加深了她的敬佩。
一个富二代,能沉下心来做科研,取得如此成就,比那些只知道挥霍的纨绔子弟强一万倍。
那个陆岑,连给首席提鞋都不配。
回到实验室,周以宁发现自己的实验桌上多了一份文件。
封皮是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
她疑惑地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张手写的草稿。
字迹潦草狂放,力透纸背,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
但当周以宁看清上面的内容时,瞳孔瞬间收缩。
那是她卡了三天的那个核心公式的推导过程。
而且用了一种极其偏门、却又异常精妙的数学工具。
“这……”
周以宁捧着那几张纸,手指都在颤抖。
这绝对不是普通研究员能写出来的。
难道是首席?
她仔细端详着那字迹,突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眼熟。
那种笔锋的勾连,那种张扬的架构。
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她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周以宁博士,请立即到顶层会议室。首席要见你。”
03
电梯上的数字在不断跳动,周以宁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
白衬衫,黑色西装裤,干练的短发。
这是她最无懈可击的铠甲。
顶层会议室的大门是厚重的实木材质,推开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会议室里没有开大灯,只有落地窗外透进来的昏黄夕阳。
那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形高大挺拔。
他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深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首席您好,我是周以宁。”
周以宁的声音保持着职业的冷静。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份草稿,看懂了吗?”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周以宁立刻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
“看懂了,非常精妙。特别是引入了拓扑相变的那个变量,简直是神来之笔。”
她是真心实意地赞叹。
男人轻笑了一声,转过身来。
但他站在逆光处,周以宁依然看不清他的脸。
“既然看懂了,那就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实验数据里,还要保留那个多余的干扰项?”
语气陡然变得犀利。
周以宁一愣,随即开始辩解。
“那是为了保证样本的完整性,按照目前的国际标准……”
“我不听标准。”
男人打断了她,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来。
“在普航,真理就是唯一的标准。那些条条框框,是给庸才准备的。”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正是周以宁的简历。
这时,周以宁终于看清了他的半张侧脸。
轮廓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锋利得像是刀削一般。
那种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甚至比之前看字迹时还要强烈。
“听说,你很讨厌相亲?”
男人突然换了个话题,跳跃性之大让周以宁措手不及。
周以宁皱了皱眉,这属于个人隐私。
但面对顶头上司,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我认为婚姻不应该建立在利益交换的基础上,尤其是和一个没有共同语言的人。”
“共同语言?”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配和你有共同语言?读过博士的?发过顶刊的?”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还是说,只要不是那个卖煤的暴发户就行?”
周以宁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对方。
他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卖煤的?
她的简历里只写了家庭住址,并没有写这么详细的背景。
“您调查我?”周以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怒意。
“在这个研究所,我想知道什么,不需要调查。”
男人把简历往桌上一拍,发出一声脆响。
也就是在这一刻,周以宁看清了他的正脸。
那是一张英俊得过分的脸,眉眼间带着一股野性难驯的桀骜。
但那双眼睛,深邃如渊,仿佛能看穿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周以宁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八年前,她离家出走前,母亲曾硬塞给她一张照片。
她看都没看就扔进了垃圾桶。
但在扔之前,那一瞥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个轮廓。
和眼前这个人,竟然有着惊人的重合。
不,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个人只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怎么可能是普航的首席科学家?
这太荒谬了。
就在周以宁惊疑不定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安保制服的人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陆工!不好了!三号实验室起火了,数据服务器报错!”
陆工?
陆……
周以宁的脑子嗡的一声。
那个名字像是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陆岑。
男人站起身,神色瞬间变得冷峻无比,那股慵懒的气质荡然无存。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路过周以宁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你的实验数据就在那个服务器里。”
“如果不想让你这八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就跟我来。”
周以宁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走廊里的警报声凄厉地尖叫着,红色的应急灯光在墙壁上疯狂闪烁。
她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心中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那不仅是对火灾的恐惧,更是对某种即将崩塌的信念的恐惧。
那个电话里王姨的话……
那个熟悉的字迹……
那个被她鄙视了八年的名字……
此时此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她最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难道她拼命逃离的泥潭,竟然是她梦寐以求的云端?
跑到实验室门口时,浓烟已经滚滚而出。
陆岑一把推开想要阻拦的保安,拿起灭火器就要往里冲。
“你疯了!里面有有毒气体!”周以宁大喊一声,伸手去拉他。
陆岑回过头,眼神亮得吓人。
“那里面是量子芯片的原型机!全世界只有这一台!”
他甩开周以宁的手,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黑烟之中。
周以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烟雾里。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彩信,发件人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
那是一张旧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球衣的少年,正捧着一本厚厚的《量子力学》,坐在煤堆旁看得入神。
照片下面只有一句话。
“有些你以为的粗鄙,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深情。”
04
周以宁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机几乎要从掌心滑落。
那张照片背景里的煤堆黑得刺眼,但少年的眼神却比煤炭燃烧时的火焰还要炽热。
那是陆岑。
是年轻时的陆岑。
刺耳的火警声将她拉回现实,滚滚浓烟中,那个身影还没出来。
“把防毒面具给我!”
周以宁一把抢过旁边安保人员手里的备用面具,不顾阻拦冲进了实验室。
不管是真相还是谎言,她不能让这个人死在这里。
实验室里能见度极低,刺鼻的化学品气味令人窒息。
“陆岑!”
她大喊着,声音在面具下显得有些沉闷。
在服务器机柜的角落里,她看到了那个半跪在地上的身影。
陆岑一只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正在疯狂地操作着断路器,试图切断电源保护核心数据盘。
火焰就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舔舐着线缆。
“走啊!数据有云备份!”周以宁冲过去拽他的胳膊。
陆岑转过头,被烟熏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
“云备份没有实时同步!刚才那组数据是关键!”
他猛地一用力,咔嚓一声,断路器被拉下。
火势瞬间得到遏制,自动灭火系统终于开始喷洒干粉。
两人狼狈地互相搀扶着冲出实验室,瘫倒在走廊的地板上大口喘气。
陆岑剧烈地咳嗽着,但手里还死死护着那个硬盘。
周以宁看着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为了一个数据,连命都不要了?”她哑着嗓子问。
陆岑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不像是个只知道赚钱的暴发户会做的事,对吧?”
周以宁浑身一僵。
这时候,那个始终悬在她心头的疑问,终于被他亲手挑破。
陆岑撑着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戏谑。
“重新认识一下。”
他伸出那只还沾着烟灰的手。
“陆岑。就是那个你嫌弃没文化、逃婚八年、连面都不愿见一次的……煤老板的儿子。”
这一刻,周以宁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
羞耻、震惊、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八年来,她以为自己在反抗命运,在追求高等文明。
她把陆岑想象成一个脑满肠肥、只会数钱的俗人,以此来标榜自己的清高。
结果呢?
人家不仅是顶尖科学家,还是她的顶头上司。
甚至在科研精神上,比她还要纯粹。
“为什么要瞒着我?”
周以宁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颤抖。
“你是故意的?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面前班门弄斧,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陆岑收回手,眼神冷了几分。
“瞒着你?”
他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烧焦了一角的钱包。
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甩在周以宁面前。
“这是你当年留下的短信打印件。‘我不嫁,死也不嫁’。”
“周博士,是你先判了我死刑,甚至连申诉的机会都没给我。”
“我给你寄过信,寄过我的笔记,想告诉你我也在学物理,我也想考研。”
“结果呢?你把信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还在信封上写了‘勿扰’。”
周以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
确实有那么几封信,寄到了她在国外的公寓。
她当时只以为是家里的纠缠,看都没看就丢进了垃圾桶。
原来,那不仅仅是信。
那是陆岑向她伸出的手,是他在试图跨越两人之间的鸿沟。
而她,傲慢地把这只手斩断了。
“所以我考到了普航,坐到了这个位置。”
陆岑逼近了一步,身上那股压迫感让周以宁几乎窒息。
“我就是想看看,当你引以为傲的学历、才华、眼界,在我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时……”
“你还有什么理由逃跑?”
05
周以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研究院的。
她像个逃兵一样回到了分配的公寓,把自己关进了黑暗里。
陆岑的话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在她的自尊心上。
她以为的“独立女性奋斗史”,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笑话。
原来她所谓的反抗,不过是基于偏见的傲慢。
手机一直在响,是母亲打来的。
她不想接,但电话铃声执着地响个不停。
终于,她按下了接听键。
“宁宁啊,你是不是见到陆岑了?”
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你们都知道?”周以宁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是故意瞒你……当初陆家那孩子知道你心气高,看不上做生意的。他就发了狠,说要去读书,要配得上你。”
母亲叹了口气。
“这八年,他一边帮家里打理生意,一边自学考研读博。你以为你那个奖学金是谁资助的?是陆岑设立的专项基金!”
周以宁的手机滑落在地。
那个支撑她在波士顿度过最艰难岁月的“东方学者基金”,竟然是陆岑的手笔?
她一直以为那是某个公益组织的善举。
她花着被她嫌弃的人的钱,读完书,回来还要鄙视人家没文化。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感将她淹没。
第二天,周以宁递交了辞呈。
她没脸再待下去了。
她把辞职信放在陆岑的办公桌上时,陆岑正在看昨天抢救出来的数据。
他连头都没抬。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对不起。”周以宁低着头,“我不配在这里工作。”
“是不配,还是不敢?”
陆岑终于抬起头,目光如炬。
“承认自己看走眼了很难吗?承认自己欠我一句道歉很难吗?”
“我现在就在道歉!”周以宁提高了声音。
“我不接受这种逃避式的道歉。”
陆岑站起身,把辞职信撕成了两半。
“数据修复还有最后一步,除了你,没人能配合我完成。”
“做完这个项目,你想滚多远滚多远。”
“但在那之前,你是普航的雇员,我是你的上级。”
“这是命令。”
周以宁看着那纷飞的纸屑,咬了咬牙。
“好,做完这个项目,我立马走人。”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地狱般的一个月。
两人在实验室里几乎是同吃同住。
陆岑在工作时完全是另一个人,严苛、暴躁、追求完美。
但周以宁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华令人折服。
每一个指令都精准无比,每一个构想都极具前瞻性。
而周以宁也憋着一股劲。
她要证明,就算抛开那些偏见和情感纠葛,她在专业上依然是无可替代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除了工作交流,他们不说一句废话。
但在那种高强度的思维碰撞中,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却在悄然滋生。
有时候陆岑只说半句话,周以宁就能递上他想要的数据。
有时候周以宁皱一下眉,陆岑就会立刻调整参数。
这种灵魂上的共鸣,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致命。
周以宁发现,自己对陆岑的看法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是那个符号化的“相亲对象”,而是一个鲜活的、强大的、甚至有些迷人的男人。
但越是这样,她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06
项目到了最后的攻坚阶段。
实验室的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
周以宁盯着那组异常波动的数据,已经熬了两个通宵。
“不对,这里不对。”
她喃喃自语,感觉大脑快要炸裂。
陆岑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她手边。
“歇会儿吧,欲速则不达。”
他的声音难得的温和了一些。
周以宁接过咖啡,突然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项目?常温超导太难了,多少人一辈子都做不出来。”
陆岑靠在实验台上,看着窗外的星空。
“八年前,我看到过一篇文章,讲超导技术未来可以改变能源格局。”
“那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个还在读大三的小姑娘。”
周以宁愣住了。
那是她本科时发表的一篇习作,稚嫩,充满幻想。
“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小姑娘心气这么高,眼光这么远,我要是不努力点,恐怕这辈子都追不上她的背影。”
陆岑转过头,看着周以宁。
“后来她跑了,去追寻她的真理了。”
“我就想,如果我能把这个真理摘下来,放在她面前。”
“她是不是就会回头看我一眼?”
周以宁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以为自己是在孤军奋战,却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为了她的一个梦想,拼命地追赶。
“陆岑,我……”
她刚想说话,警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是火警,而是冷却系统的压力预警。
“核心温度过高!随时可能爆炸!”
系统机械的女声在实验室里回荡。
陆岑脸色一变,扑向控制台。
“快!切断液氮输送管!手动泄压!”
周以宁冲向阀门,却发现阀门被卡住了。
“转不动!”
所有的指示灯都在变红,那种死亡的压迫感再次降临。
“让开!”
陆岑冲过来,一把推开周以宁,用尽全力去扳那个阀门。
高温蒸汽喷涌而出,烫伤了他的手臂,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陆岑!你会死的!”
周以宁哭喊着想要上去帮忙,却被陆岑怒吼回去。
“出去!站在安全线外面!”
“我不走!”
周以宁没有听他的,她冲上去,握住了阀门的另一端。
“两个人一起,力矩更大!”
她看着陆岑的眼睛,眼神坚定。
“要死一起死,这次我不会再逃跑了。”
陆岑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好!一、二、三!”
两人同时发力。
伴随着一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尖啸,阀门松动了。
巨大的泄压声响起,白色的蒸汽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温度开始下降。
危机解除。
两人瘫坐在地上,浑身湿透。
陆岑看着周以宁狼狈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
“周博士,你现在的样子,可一点都不体面。”
周以宁看着他被烫红的手臂,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抓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吹着气。
“疼吗?”
“疼。”陆岑看着她,眼神变得无比温柔,“但值得。”
07
项目成功了。
普航研究院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在常温超导领域取得了历史性突破。
闪光灯下,周以宁站在陆岑身边。
她不再是那个高傲的、带着刺的海归博士,也不再是那个心怀偏见的逃婚者。
她是陆岑的战友,是他的搭档。
记者提问环节,有人问起两人的合作经历。
“听说陆首席和周博士配合默契,请问有什么秘诀吗?”
陆岑接过话筒,看了一眼身边的周以宁。
“秘诀就是,我们花了八年的时间,去证明一个道理。”
全场安静下来。
“学历、背景、身份,这些都不是衡量两个人是否匹配的标准。”
“真正的门当户对,是灵魂的势均力敌,是愿景的高度重合。”
“以及,不管走多远,都愿意回头的勇气。”
台下掌声雷动。
周以宁在掌声中握住了陆岑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再放开。
发布会结束后,两人走在研究院的林荫道上。
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两人手心的温度。
“对了,那个辞职信……”周以宁试探着问。
“撕了。”陆岑目视前方,嘴角带着笑意。
“那……关于相亲的事……”
陆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周小姐,我现在正式向你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陆岑,没什么文化,就是个搞物理的。家里有点小钱,但那是父母的。”
“我现在只有这个实验室,和一颗等了你八年的心。”
“不知道这样的条件,入不入得了周博士的眼?”
周以宁看着他,眼里的光比星辰还要璀璨。
她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入得了。”
“但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用钱砸我。”
“我要靠实力,做你的首席夫人。”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那是一首关于偏见与和解、傲慢与深情的长诗。
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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